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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一直覺得給媽媽買衣服好難。兄妹幾個，從上班第一天起就給她買衣服，十多年了，她沒一件滿足：領口圓了，花樣太亂，面料欠好……

那年夏天，媽媽熱得邊掀衣服邊扇風，她欣賞有加的地攤貨是化纖質地，哪會涼爽。我疼愛，第二天就給她買了件桑蠶絲的上衣。她仍是挑：料子摸著冷絲絲的、滑溜溜的，像是蛇皮做的，不舒服。說完，衣服就被她扔進了老箱子，照舊穿地攤貨。

一番善意被辜負，我又生氣又冤枉。

 過夠了苦日子，就想讓媽媽的晚年過得開心幸福。可她一次次地雞蛋里挑骨頭，使我們都失去了興致：大姐給媽媽買的衣服早就從名牌淪為雜牌，大哥爽性不買了，直接甩人民幣。

 但我后來仍是沖動了一把。我照著她能接受的價格，買了一個棉布休閑包。包包色彩美麗，刺繡的幾朵小花很像她在鄉間養的花。內中好幾個分層，裝鑰匙手機零錢甚至半導體收音機都捉襟見肘。決心滿滿地把包包遞給媽媽，成果仍是鋪天蓋地一頓罵：我說要買包了嗎？說了嗎？你是典型的瞎花錢！

 然后那包，也許又進了老箱子，或許不知道被忘記到哪個犄角旮旯——由于沒了買的心境，也沒有人去給她收拾衣櫥和老箱子了。

 本年春天，媽媽俄然吵著要回老家參與一個表弟的婚禮。脫離老家十幾年，我們兄妹早和那兒的親屬疏遠了，費那么多時刻精力回去，還不如包個紅包實在。老太太敲著破了邊兒的蒲扇一個個點我們的腦袋罵：你們一個個都是狼心狗肺，親屬親屬，再有血緣關系，不走動，也跟生人沒差異。

這就是兩代人的差異，我們不太在乎那些隔了幾房拐了幾道彎的親屬了，可媽在乎。

可回去今后，我們驚了好幾場。先是出遠程車站，出站口鱗次櫛比來了許多親屬，他們喊著各種稱謂把我們團團圍住，把媽媽簇擁得像是英國女王出巡。到了婚禮現場，我又發現一個問題。被媽媽蕭瑟的包出現在鄉間表嬸的肩上。在姑姑身上，我還看到那件被媽形容像蛇皮的桑蠶絲衣服……

 那些足以撐爆老箱子和衣櫥、數量巨大的新衣服，被媽媽挑剔、打入冷宮不見天日后，在幾百公里外的老家婚禮現場上齊聚。

 媽媽的行為讓我們暈厥，有傷心、冤枉，也有生氣、心痛。直到表弟端著酒杯給我們兄妹敬酒，他說了許多感謝的話，如同這么多年我們從沒陌生過一樣。姐姐和哥哥的臉色從絳紫轉成明黃色，染上了一點夕陽余暉的溫暖。

 回家路上，我們不想追查媽媽擅自處理衣服一事，只想弄懂一個問題：八十歲的老太太怎樣把那些衣服寄到鄉間的？

 對于這個問題，她先是有點為難，但馬上就滿意起來。媽搖著扇子說：“我也是許多大牌的老客戶，韻達申通還有順豐都知道我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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